一个战士,要么战死沙场,要么回到故乡。
这句话并不是沈从文自己说的,而是黄永玉为其题写的碑文,却完整的诠释了他的一生。
从14岁开始投身军营,到赤手空拳独自一人前往北京,靠着一支笔和一颗“想要将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”的心,在那个零下二十度没有暖气的“窄而霉小斋”开始写作。
先生的写作构思,前期灵感大都来自那个湘西的偏辟故乡凤凰,更自来于那个从小顽劣逃学,与当时社会上最底层人们在一起,亲身体会到他们的悲惨生活,亲眼看到军阀当权时的军队砍下无辜苗民和农民的人头无数,过了五年不易设想的痛苦怕人生活,得到的那些书本上没有的“见识”。
是那些人告给他一个从未见过的世界模样,虽有残酷,对于那个年龄段的孩子来说,却带来无尽的新鲜感。
在无数作家的写作风格里,从文先生的写作手法是很独特的。他经常会用到当地的“土话”,加之湘西本来具有的苗人风气与自然环境,在先生的笔下栩栩如生,似有一种陶渊明般的“世外桃源”,又多了一种田园之上的自然景象。
我在前些年,看过先生的《边城》《长河》《湘行散记》以及他与张兆和的书信往来集《我在呼吸和想你》。于是心心念念来到凤凰古城,想象着能从沱江上看到先生笔下的凤凰原貌,结果自然是失望的。
虽然满大街都挂着“翠翠XX店”,沱江上每晚也有以“翠翠”命名的节目,但先生笔下的翠翠和夭夭不会出现。那些唱着现代歌曲、身着苗服的女子们,无一例外不是她们。
原以为亲临凤凰,便会与先生离得更近些,到了现场后才知,反而离先生更远了。
炎热的夏天里,沱江的水很冰凉,我穿着一双洞洞鞋在水里嬉戏,沿沱江行走。无论是那吊脚楼,还是江边的水车,以及先生的故居,都被熙熙攘攘的游客包围着,被无数架着相机的年轻人霸占着。
诚然,先生的湘西早已不在了,但先生笔下的凤凰却因你的文字而一跃成为了全国知名旅游景点,对于发展当地经济你是功不可没的。
当我走过有着六百多年历史的虹桥,以及雪桥、跳岩,最后站在南华大桥俯瞰整个沱江时,脑海里出现的竟是先生写给张兆和的情书片段:
在青山绿水之间,我想牵着你的手,走过这座桥,桥上绿叶红花,桥下流水人家,桥的那头是青丝,桥的这头是白发。
我行过许多地方的桥,看过许多次数的云,喝过许多种类的酒,却只爱过一个正当最好年龄的人。
在凤凰古城民俗文化探秘的入口处,从文先生的蜡像前写着那句脍炙人口的名言:我明白你会来,所以我等。
这样优美的文字,就如一幅画卷铺开在我的眼前,无不显现出先生对故乡对爱人的深情。也因为这爱,才让记忆中的美好赋给了手里的那支笔。
其实,谁的故乡不曾变呢?如先生所说,即使写了无数文字的你,最最喜欢的还是写故乡的那些文字。每个人都如你这般,无论在外面发展成何种状态,依然对故乡情深意切, 只是回过头一看,故乡已变了模样,我们终究只能通过回忆,在文字里去怀念她。
自传里那些砍头的场景,一日砍下数百人,让人看了毛骨悚然。而先生因生活在那样一种环境里,竟然毫无害怕可言。也正是这种猎奇心,才有了那许多与众不同的故事,让我们有机会品尝到充满野味和野劲的文字。
我想,先生从军营到北京,从手握可杀敌的枪,到手握可写字的笔,弃武从文这一举动,也正是沈岳焕成为沈从文的蜕变过程吧。
而从文化角度来说,将文坛比作战场,也可以理解为强调文学的本原性。每一个作家都有属于自己的乡土,如果没有克死他乡,就一定会回到故乡,回归本原,实现人生的圆满。
所以,在《从文自传》的最后简述时,先生说自己是一个乡土作家,这是他给自己的定位,许是他最愿意回到的本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