以前的我断然不信这套说辞。那时餐桌就是战场:老大把西兰花挑进妹妹碗里,老三捧着酸奶在沙发跳跃,满地积木硌得人脚底生疼。
我像陀螺般在厨房与客厅间、卧室、餐厅打转,耳边总回响着爱人的絮叨:"我们那会儿哪有这样糟蹋粮食的!"
直到某个深夜整理《稼轩词集》,"最喜小儿无赖,溪头卧剥莲蓬"的墨迹突然刺痛眼睛——原来八百年前,也有个母亲含笑看着淘气孩童。
转机发生在五一节前夕的晚餐。那天老三举着半块披萨满屋疯跑,番茄酱在地板画出道道红痕。我正要发作,却见夕阳透过玻璃窗,在他发梢镀上金边,恍若敦煌壁画里的小飞天。
我突然明白书中所言"主观世界由自我诠释"的真意:当我把满地狼藉看作生命力的泼墨,把此起彼伏的吵闹听成童声交响乐,那些曾让我夜不能寐的琐碎,竟都成了生活馈赠的糖霜。
周末家庭聚餐时,爱人对着满桌剩菜又念叨"唉!哪有这样糟蹋粮食的"。儿子笑着夹起孙女儿碗里的半截玉米:"爸,您看这玉米粒像不像星星?
当年您教我用手电筒照屋顶找星座..."爱人怔了怔,眼角的皱纹忽然绽成秋菊。原来幸福从不在于满汉全席,而在举箸抬眼间流转的温情。
昨夜跟孩子们吃火锅,老三举着漏勺当宝剑,汤汁溅上他新买的卫衣。邻桌老者摇头叹息,我却想起京剧《锁麟囊》里薛湘灵唱:"他日相逢莫相问,曾见明珠照眼明。
"此刻衣襟上的油花,何尝不是岁月赐予的星辉?孩子们在积木城堡里钻进钻出,我突然懂得书中深意:所谓极乐净土,不在蓬莱仙岛,而在我们亲手搭建的屋檐之下。
暮色渐浓时,孩子们在自己的卧室枕着月光睡去。我轻轻合上《被讨厌的勇气》,窗外隐约传来谁家电视里的西皮流水:"回首繁华如梦渺,残生一线付惊涛..."忽然笑自己多半生的执着。
原来幸福从未走远,它始终在我们转念的刹那,如惊涛拍岸后显露的明珠,照亮人间烟火里的万千星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