鲁迅先生于我而言,既熟悉又陌生。
熟悉是因为从初中开始就接触过他的文章,即便过了十年之久,《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》《藤野先生》《故乡》等文章,依然能够记起大概内容。陌生则因为我只是粗略地测览了几篇文章,万不敢因此巧取一个熟悉的名号。而这次读了《狂人日记》这本书,就斗胆写下我的感想。
这本书分别从呐喊、彷徨、故事新编选取了部分文章。呐喊和彷徨部分的文章多数是我所熟悉的,而故事新编部分的文章则是第一次接触,因为作者借助了神话的躯壳,重新赋予了新的内容和寓意。以我目前的理解能力,很难窥探其背后所指,因此,如果存在勉强乃至脱离本意的不妥之处,还望读者朋友见谅。
文:藏羚羊主人
1
|铁屋中的呐喊
《狂人日记》讲述的故事是主人公病了,而在其患病后心里产生了一种恐慌。深怕周围的人会吃掉他,就连赵家的狗、街上的孩子,眼里都透着一种吃人的眼神,而他认为孩子之所以有那样的想法,肯定是“娘老子”教的。
从文中作者的多处暗示可以看到,所谓吃人并不是指本意,而是一种隐喻。如文中写到:“我翻开历史一查……每页上都写着“仁义道德”几个字。我横竖睡不着,仔细看了半夜,才从字缝里看出字来,满本都写着两个字是“吃人”。
仁义道德是传统礼教宣扬的一种价值观,而主人公从中看出“吃人”两个字,意味着糟粕落后的传统文化有着把人“吃掉”搬的负面作用。而在距今一个世纪的那个年代,不分好坏守护传统礼教文化的力量非常强大,固若金汤。
在那样的环境中,如果有人提出要对传统文化取其精华,去其糟粕。无异于痴人说梦,会被当成是发疯了,是狂人乱语。
文中主人公说到:“合伙吃我的人,便是我的哥哥!”读到这里,虽感到揪心悲伤,但也能让读者更加深切感受到封建礼教思想根深蒂固的毒害。
即便是亲生兄弟,如果你违反了延续千百年的伦理常纲,兄弟不会站在你一边,而是会选择守护封建礼教,像书中哥哥一样极力劝导你遵循三纲五常。
而更让人感到毛骨悚然的不是大哥没有站到你这一边,而是大哥认为自己守护封建礼教是正确的。在他的认知中,像他爸爸、爷爷一样循规蹈矩,按照千年的传统礼教生活才是正道。
如果期间萌生出一点背离习以为常的礼教的行为,便是大不敬,是作为一家之主的哥哥决不容许的行为。
这篇文章我并不是第一次读,如今再读,更能感受到鲁迅先生文字的深厚功力。文中的“吃人”既是一种事实表述,表述的是主张革命的先烈被当局残忍杀害并食其器官的事件。
也是一种比喻,比喻封建礼教思想的毒害,如同吃人一般。除了孩子,几乎所有人都吃过孩子了,即都受到封建糟粕思想的毒害。而为了改变这一状况,文末作者发出了“救救孩子”的呐喊。他将希望寄托在了新的生命身上。
而《药》这篇文章中,所谓的药是人血馒头。而这馒头是用革命先烈的鲜血沾成的。囿于时代局限,当时的人们愚昧落后,完全不知革命和先进为何物,更是被糟粕的封建思想左右,选择相信人血馒头能够包治百病的荒唐理论。
虽然当时社会整体处于一种蒙昧的状态,但依旧不缺前扑后继的革命者,他们将整个民族的命运挑在肩上,在惊涛骇浪的时代洪流中,艰难却坚定地前行着。
他们用生命的代价换来了更加美好的时代。倘若没有他们就没有今日衣食无忧的我们,向这些革命先烈们脱帽致敬吧!
《一件小事》里描写了人力车夫的诚实、善良。他在撞到老太太后,并没选择逃跑,而是扶起倒在地上的老太太,向一所巡警分驻所走去。这让作者深受震撼。
在他眼中,老太太是碰瓷摔倒的,并不是车夫真正撞了她,所以,完全可以不用理会,继续他的拉人生意,但是车夫拉起了她,并主动“投案”,这让作者惭愧不已。
自己作为一名知识分子,心胸竟是如此的狭窄,格局是如此之小,实在惭愧。幸运的是作者并没有因此陷在渐愧的泥潭中,而是反思学会自省,增长了他的勇气和希望。在这一小事中,车夫成了他的老师。
这篇不像其他文章一样充满讽刺意味,而是歌颂一种向上的道德精神。可能既写实了当时社会真实存在的善良淳朴,同时象征着向善向好的一种希望。
阿Q身上有如孔乙已般的精神胜利法。阿Q可以说是特定历史背景下产生的人物。正因为阿Q经济困难,个人文化素质低,从而造就了那样的阿Q,
我们可以试想倘若阿Q处在的时代经济文化水平较发达,人们生活自给自足,或许就不会出现阿Q式的人物,就算是有,其症状较阿Q会轻许多。当然,反过来讲,阿Q式的人物,在任何时代的社会中可能都存在。
他们的堕落和悲惨不仅是因为时代的原因,更有他们自身的不进取和自甘堕落。很多时候,他们并不是没有养活自身的能力,而是懒于起身动手。宁愿自欺欺人,有上一顿没下一顿活着,也不愿出力谋生。因此,这一部分人属于哀其不幸,怒其不争的一类人了。
2
|影子的徘徊
《祝福》中的祥林嫂本是一个干活比勤快的男人还勤快的女人,但因为丈夫早早去世,于是克夫的坏名声落在她头上。她的婆婆把她改嫁到了价钱最高的山里,即便她起初有万般的不肯,最后也只能无奈认命。
文中她对改嫁的反抗是这样描写的“他们说她一路只是嚎,骂,抬到贺家墺,喉咙已经全哑了。两个男人和她的小叔子使劲擒住她也还拜不成天地。他们一不小心,一松手,啊呀,阿弥陀佛,她就一头撞在香案角上,头上碰了一个大窟窿,鲜血直流……。”
后来儿子的出生,给她原本绝望的生活增添了希望和温暖。可惜命运多舛,第二任丈夫和儿子也离她而去。等她再度回到四叔家做短工,已不是当初那个勤快伶俐的祥林嫂了。
四叔一家嫌弃她身上的晦气和霉运,于是除了烧火,祥林嫂几乎无事可做。最后她求捐门槛,离开了让她绝望痛苦的人间,寻找亲人去了。
假如四叔一家足够善良和宽容,或许祥林嫂不至于轻生。从某种程度上,她最后的生的希望全在四叔家。但在那个年代,要求四叔家完全不顾祥林嫂的“坏名声”,是不可能的事情。
这也是作者想要通过文章表达出来的。
在距今一百年的中国社会,男尊女卑依然盛行。作为女性,受到诸多如三从四德的桎梏。她不能不生孩子,她不能只生女孩,她的丈夫不能过早去世,否则就是她的过错。如果存在改嫁的可能,那也不是她自身的意愿,很多时候是为了补偿克夫的一种金钱交换。
书中的悲剧不仅是祥林嫂克夫后众人对她态度的改变,也不只是四叔一家对她的嫌弃,还有祥林嫂自身的认识,即她自己也觉得自身是一个克夫的“坏女人”。
以至于最后她为了还清这样的孽债,于是选择求捐门槛这样的方式,不合理的礼教不仅迫害了其一生,甚至夺走了她的生命。
封建礼教思想的毒害使得文章中没有一个人是清醒的,他们都将祥林嫂的遭遇视为理所当然。
在彷徨部分,作者不仅写了封建礼教思想对人的束缚,同时也描写了作为人天生的局限和困境。比如在《孤独者》中,让我们看到了冷漠、势利的人性。发达时,围着转;落魄时,避着走。作为人,或许天生就带着自私的本性。
而《在酒楼上》一文中,作者讨论了环境变化下的人的变化。作者和吕纬甫年轻时候,斗志昂昂,志存高远,想着中国革命的方法,情绪激动处甚至会动起手来,一副势必要为中国革命做出贡献的气势。
但经过岁月的压垮,他们都不再是当初信心满满的青年了,已是低头讨生活的中年人了。
在书中那个年代,倘若提出革命的念头,那必然是要遭到当局的打压和报复的。而这样的过程中,有人牺牲了,有人麻木了,也有人还在坚持。
3
|神话的故事新编
鲁迅先生的《故事新编》是以中国古代神话、传说和历史人物为题材的作品。这些故事表面上是"新编"古代故事,实则暗含尖锐的社会批判和深刻的现代性思考。
因为作者借助了神话的躯壳,影射社会变革中存在的荒谬之处。所以,作为一个普通的读者,很难通过一次阅读,做到有所读懂。还需额外了解一下创作时候的背景,结合当时的社会状况,才能对故事新编里面的故事窥探一二。
《铸剑》里塑造了一个叫眉间尺的人物。他的母亲盼着他为父报仇,他在十六岁时,穿着青衣,带着青剑向城出发寻仇。但他是一个杀死一只老鼠都要犹豫半刻的人。
等黑色人跟他说国王在捉他时,他想到是逃跑。而黑色人表示可以替他报仇,但需要两件东西,一个是青剑,另一个是眉间尺的头。
当我简单地以为黑色人是国王派来的杀手,是在欺骗眉间尺的时候,后面的故事狠狠打了我的脸。原来黑色人真的想要替眉间尺报仇,他用自己的异术和眉间尺的剑结束了国王的性命。
其实黑色人可能就是眉间尺自己,而死去的只是过去的眉间尺,用剑砍头也不是物理意义上的,而是意识层面的活动。之后的眉间尺以黑色人的形象出现,已经具备了为父报仇的能力和勇气。
而当时的社会背景,虽然军阀割据的局面得到了缓和,但是国民革命的进程并不如孙中山先生规划那样进行。此时的国民党掌权者热衷于争权争利,并没有真正考虑中国革命的进一步发展。
让当时本来抱有希望的鲁迅先生深感失望和绝望。又因为当局者残忍迫害主张革命的烈士,发生了一起又一起无情迫害。作为执笔革命的鲁迅先生也感到害怕,他一方面深感文字的无力,另一方面觉着要继续写作警醒。
但此时,他的笔锋必须发生变化,不能再像呐喊、彷徨时期那样直接,而是需要借助神话的外衣。
总之,《故事新编》充满怪诞性和讽刺性,不说文章表达的本身寓意。《故事新编》充分展现了鲁迅先生功力深厚的表达能力,这一部分将会在最后的原文摘录里有所体现。但想要真正有所体会,最好还是原原本本读原文为好。
4
|原文摘录
我认识他们是一伙,都是吃人的人。可是也晓得他们心思很不一样,一种是以为从来如此,应该吃的;一种是知道不该吃,可是仍然要吃,又怕别人说破他,所以听了我的话,越发气愤不过,可是抿着嘴冷笑。
——《狂人日记》
他从破衣袋里摸出四文大钱,放在我手里,见他满手是泥,原来他便用这手走来的。
——《孔乙己》
华老栓忽然坐起身,擦着火柴,点上遍身油腻的灯盏,茶馆的两间屋子里,便弥满了青白的光。
——《药》
希望是本无所谓有,无所谓无的。这正如地上的路;其实地上本没有路,走的人多了,也便成了路。
——《故乡》
一犯讳,不问有心与无心,阿Q便全疤通红的发起怒来,估量了对手,口讷的他便骂,气力小的他便打;然而不知怎么一回事,总还是阿Q吃亏的时候多。于是他渐渐的变换了方针,大抵改为怒目而视了。
——《阿Q正传》
祥林嫂脸上瘦削不堪,黄中带黑,而且消尽了先前悲哀的神色,仿佛是木刻似的;只有那眼珠间或一轮,还可以表示她是一个活物。
——《祝福》
倒塌的亭子边还有一株山茶树,丛暗绿的密叶里显出十几朵红花来,赫赫的在雪中明得如火,愤怒而且傲慢,如蔑视游人的甘心于远行。
——《在酒楼上》
这几句话很震动了我的灵魂,此后许多天还在耳中发响,而且说不出的狂喜,知道中国女性,并不如厌世家所说那样的无法可施,在不远的将来,便要看见辉煌的曙色的。
——《伤逝》
黑色人和眉间尺的头也慢慢地住了嘴,离开王头,沿鼎壁游了一匝,看他可是装死还是真死。待到知道了王头确已断气,便四目相视,微微一笑,随即合上眼睛,仰面向天,沉到水底里去了。
——《铸剑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