早上的阳光漫过观澜湖新城的玻璃幕墙,在光洁的地砖上织出一片流动的光斑。今天这里有场特别的放映——《南京照相馆》免费对公众开放,这个消息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,让我和先生一早便起了争执。
“那些画面太沉重了,”他望着远处打闹的孩子们,语气里裹着化不开的顾虑,“他们现在的世界里,甜筒要选双球的,漫画书要追最新刊,突然撞进那样的黑暗里,会不会留下抹不去的阴影?”
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,两个小家伙正趴在商场导览图前,手指戳着屏幕上的动画图标叽叽喳喳。我轻声说:“可正因为他们泡在蜜罐里,才该知道这蜜是多少人用苦水酿出来的。”就像温室里的花,总要见过风雨的模样,才会更懂得珍惜屋檐的暖。
最终我们决定把选择权交给孩子。我用最平实的语言勾勒那段历史,避开了过于锋利的细节,只说“曾经有坏人闯进我们的家,很多人拼尽全力保护大家”。起初弟弟攥着我的衣角往后缩,眼里明晃晃写着害怕;姐姐咬着嘴唇犹豫着,手指无意识绞着衣摆。直到听说邻居家的伙伴也要来,两个小家伙突然来了勇气,姐姐拉起弟弟的手:“我们一起去,就像上次探险一样。”
于是四个小身影雀跃又郑重地走进了放映厅。
厅内很静,只有光影在黑暗中流淌。全程没有哭闹,没有喧哗,偶尔响起的细碎吸气声,轻得像初春屋檐上化雪的微响,落在人心上却格外清晰。
晚上归家时我牵着孩子们的手,故意提起电影里的片段,想听听他们的想法。
姐姐突然停下脚步,眼睛亮晶晶的说:“妈妈,那个阿姨好厉害!她不仅把老金的儿子送到安全的地方,还把日本人做坏事的底片给全世界看,让大家都知道他们有多坏。”她顿了顿,又补充道,“老金也很聪明呀,是他想出让大家把底片缝在衣服里的办法,还有好多中国人,他们都好勇敢,互相帮忙,一点都不怕死。”
弟弟在一旁听得认真,突然仰起脸连珠炮似的问:“那为什么一开始我们打不过日本人呀?后来又能审判他们了呢?审判车上的人,有的穿蓝衣服有的穿黄衣服,是因为他们身份不一样吗?老金的大女儿,最后找到了吗?”
晚风掀起姐姐的衣角,也吹散了我心底最后一丝忐忑。原来我们最初的担忧,终究是多虑了。孩子的世界里,从没有绝对的黑白,他们会用自己的方式消化沉重——或许是记住那些闪光的勇气,或许是生出一串天真的疑问,又或许,是在某个瞬间突然懂得,此刻握在手里的温暖,曾是多少人拼了命守护的奢望。
路灯把孩子们的影子拉得长长的。我低头看着他们脸上既带着纯真笑意,又藏着一丝若有所思的模样,忽然明白:我们从不必为孩子屏蔽世界的棱角,只需在他们伸出手触摸那些棱角时,稳稳地握住他们的手,告诉他们——别怕,这些伤痕里,藏着我们走到今天的勋章。
而此刻,有什么东西正像种子一样,悄悄落在他们心里。那大概是“珍惜”,也或许是“勇敢”,在未来的日子里,总会慢慢发芽!